“一带一路”倡议为中国企业在基础设施、轨道交通、城市发展等领域提供了大量投资和融资机会。与此同时，由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中既有发达地区也有发展中地区，法律制度和社会背景也不尽相同，这都会导致复杂的政治、经济、商业环境和法律风险。近年来，国际社会关注的领域之一是如何加强执法力度用以打击国际商业交易中的洗钱活动。受内部治理和外部环境因素的影响，中国企业，特别是金融机构，面临着反洗钱的挑战。

随着中国企业国际化进程的加快，反洗钱成为一个热门话题。2016年，中国工商银行马德里分行因涉嫌洗钱和逃税遭西班牙当局调查，而中国农业银行及其纽约分行则因违反美国反洗钱法律、隐瞒交易信息而被纽约州金融服务部罚款2.15亿美元。与此同时，英国金融行为管理局也加强了对中国建设银行伦敦分行、工商银行伦敦分行的调查，重点关注反洗钱、金融反腐败等合规问题。

挑战背后的成因

1.反洗钱意识薄弱。在中国，从监管者到金融机构和个人，反洗钱意识总体上相对薄弱。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反洗钱法》（2007年实施），金融机构实施洗钱行为的，对金融机构处以人民币50万元以上500万元以下罚款，并对直接负责的董事、高级管理人员或其他直接责任人员处以人民币5万元以上50万元以下罚款；情节严重的，反洗钱行政主管部门可以建议相关金融监管机构责令停业整顿，或者吊销经营许可证。

显然，中国现行法律对洗钱行为的处罚是偏弱的。与国内相比，国际社会，特别是欧盟和美国的处罚力度明显更为严厉。在中国，因反洗钱违法行为导致数亿美元的罚款是不可想象的，但在欧盟和美国，如此金额的罚款很常见。

此外，中国反洗钱法在执行过程中也存在问题。国内监管的不明确导致中国金融机构反洗钱意识更加薄弱。当国内金融机构走出国门时，薄弱的反洗钱意识会导致严重的后果。

2.内部反洗钱合规管理薄弱。由于对反洗钱的认识和经验不足，中国企业内部往往尚未建立起健全的反洗钱合规体系。根据FCA的调查，中国银行机构没有按照金融行动特别工作组（FATF）的规定进行客户尽职调查（CDD）；针对客户业务性质、交易背景、资金来源的调查不够全面；尽职调查不够详尽，例如不会委托独立的第三方机构调查客户的身份信息、就业信息、个人资金来源的合法性等。

3.外部环境的负面影响。“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存在较高的国别风险和交易风险。此外，当地商业和法律环境的不稳定性，进一步提高了金融机构在这些高风险国家进行尽职调查的难度。因此，金融机构在交易之初即处于不利地位，不得不在与当地客户的交易中承担高风险。

反洗钱国际立法

1.联合国关于反洗钱的公约。《联合国禁止非法贩运麻醉药品和精神药物公约》(1998年) 规定，各会员国应采取必要措施，在其国内法下将故意实施洗钱等行为认定为刑事犯罪，例如，该公约第3条规定“(b) (i) 转换或转移财产，且明知该财产来自本款(a)项所述任何一项或多项犯罪；或来自参与这类犯罪的行为，目的是隐瞒或掩饰财产的非法来源；或协助参与实施此类犯罪的任何人逃避其行为的法律后果”。

这是第一个将洗钱定为刑事犯罪的国际公约。《联合国打击跨国有组织犯罪公约》和《联合国反腐败公约》等公约也有类似规定。这些公约从刑事犯罪的角度对洗钱进行规制，并要求会员国将相关条款纳入其国内立法。

2.其他国际组织制作的反洗钱文件。除了联合国之外，还有一些旨在打击洗钱的区域性或国际组织，如巴塞尔银行监管委员会、沃尔夫斯堡集团、金融行动工作组、加勒比地区反洗钱金融行动特别工作组等。这些国际组织没有跨国监管权，其制定的监管标准、指导原则和建议不具有法律约束力。然而，考虑到这些国际组织具有强大的影响力，许多国家在制定本国立法时都会参考其提出的标准或建议。其中最有影响力的，是2012年的FATF建议。

3.2012年的FATF建议规定了各国应采取的基本措施，包括：（1）识别风险并制定本国政策; （2）追查洗钱、恐怖主义融资和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相关的融资;（3）在金融领域和其他指定领域采取预防性措施;（4）建立主管当局 (如调查、执法和监督当局) 的权责制度以及其他制度性措施;（5）提高法人的实际所有权信息的透明度和可获取性;（6）促进国际合作。根据2012年的FATF建议，金融机构应该对以下领域予以关注：客户尽职调查、文档保存、对政治敏感人物采取额外措施、与第三方合作、内部控制以及对海外分支机构的合规管理等。

反洗钱挑战的应对措施

中国金融机构和企业在海外经常遭受到东道国监管机构的反洗钱监管和调查。这一现实凸显了中国企业处理反洗钱问题的能力普遍不足，迫切需要提高反洗钱合规水平，以应对严格的国际反洗钱标准。以下是针对我国企业加强内部反洗钱风险管理的几点建议：

1.提高反洗钱合规意识，加强反洗钱控制的内部监管。首先，中国企业应该就反洗钱问题建立起相关的内部制度和程序，明确负责实施该类制度及程序的责任人，并组织内部培训以帮助员工了解这些制度和程序。

此外，企业应在海外分支机构中任命反洗钱合规官，反洗钱合规官应充分了解当地业务和法律标准，了解可能涉及的风险，并与总部及时有效地沟通。通过这种方式，总部可以了解企业在各国所涉及的反洗钱风险，并据此做出决策。总部可要求海外分支机构以管理信息报告的形式定期（如每月或每季）报告反洗钱合规措施，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新的合规举措、第三方评估、内部审计报告、监管报告、合规报告、当地立法更新、可疑交易报告等。

2.充分重视当地立法。需要注意的是，每个国家在反洗钱问题上的标准和措施不尽相同，企业不能简单地将单一模式复制普及到所有海外分支机构。

因此，了解东道国的立法情况非常重要。由于每个国家在反洗钱问题上的标准和措施不尽相同，我们强烈建议中国企业聘请外部专家以帮助企业充分了解当地立法情况。此外，企业应定期进行反洗钱培训，以帮助其工作人员了解东道国的最新立法、监管要求以及相关风险。

3.积极应对反洗钱调查。除了积极加强内部反洗钱管理外，中国企业还应以积极的态度应对反洗钱调查。一般而言，如果监管机构在对涉嫌违法企业进行多轮检查后仍然不能排除嫌疑，监管机构将采取执法行动。

因此，在调查期间，企业向监管机构充分表达其合作意愿并协助监管机构了解企业的商业模式、及时消除误解，具有重要意义。其次，在调查期间，企业向监管机构表明其已启动整改，例如制定详细的整改方案和明确的时间表，并对整改工作进行及时跟踪、汇报，也会很有帮助。此外，企业也可以寻求第三方专家（外部律师、审计员或专业机构）的协助。最后，对于时间跨度较大的整改任务，企业需要表现出其在建立内部控制制度方面已作出努力。

4.借鉴行业反洗钱经验。即便是全球金融巨头也可能违反东道国当地的反洗钱规范。这些机构在业务上非常专业和成熟，可能已经在反洗钱问题上投入了巨大精力。为什么这样的机构仍然会违法？其背后的原因是，在实践中最难处理的是如何领会那些未写入监管规定的监管要求。虽然，许多反洗钱规定已经编纂成文，但这些规定仍有很多模糊之处。在此情况下，了解监管机构的真实意图就非常重要。金融机构可以通过参考行业领先做法以及监管当局对其他金融机构的检查标准等方式来了解监管要求。在某些情况下，监管机构会不时公布一些违规案件，企业对此应予以充分关注。

最后，我们应该记住，中国企业的国际化不仅仅是建立海外分支机构，更重要的是，入乡随俗，融入当地社会，以合法的方式获取利润。